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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花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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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花宴

“行吧,”王庭景鄙夷的斜她一眼,一曲腿利索的支其腦袋,神秘莫測:“其實我早就能起來了,是大猷不讓。”

“什麽!”她斜倚在塌邊的肩攸的直了起來,瞪著她。

“姊姊,息怒,”,王庭景忙安撫,“大猷說大婚前不想再節外生枝……而且長兄幫忙穩住了許王妃,叫我只管裝病就行……”

“我整日憂心,就怕你落下什麽毛病,你可好,跟我裝?”許靈均有些傷心。

“我原也不忍心——是大猷,讓我裝的像一點……尤其是在你面前,他說盯你的人太多了,容易露馬腳。”她摸了摸新皮舊肉斑駁交錯的膝蓋,佯裝委屈。

許靈均的目光移過去,不忍苛責,只罵道:“臭小子,連我都算計了!”

彼時,許攸正與溫裕一起從許政的議事廳裏出來。外人看來,兩人儼然已是新任大將軍許政的左膀右臂了。

片刻後,庭園深處,溫裕開口:“大婚後,你可借巡查之際,攜妻與姊盡快離城。我見他動作頻頻——已有些急不可耐了。”

借由王庭廣謀逆事件,許政早已全面接管了宮廷防衛,近日又找了個皇城舊齊游民欲行不軌的由頭,將天子近身的人——無論侍從宮婢還是後妃近臣——從頭到腳換了一批。太極殿那位真正成了“孤家寡人”。

“長兄竟如此急躁?以崔世榮為首的幾個世家大族尚未表態,父親亦沒有明示……他就不怕觸發眾怒?”許攸有些憂慮。

“沒有明示也沒有制止。怒不怒又有什麽關系,現如今誰還真將他們放在眼裏。”

春意濃重,楊柳生發的愈加茂盛,飄絮紛飛,溫裕被迫擡手,輕易就揮散了一團。

“你是說……長兄的行事是父親默許的?”許攸露出了訝異的神情。

溫裕寬慰一笑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他雖喜功,卻並不是冒進之人。士族之勢雖厚,在生殺大權面前又算得了什麽?現在來錦上添花將來或許還能得些好處,要是頑固不化,觸了許公的逆鱗,只怕想要立錐之地都是奢求。”

許攸聽了若有所思,只輕輕點頭。許氏上下三代,窮盡其力一統天下,又怎會甘心為他人作嫁衣裳!

溫裕見他不答,便轉了話題:“你長姊她……這幾日忙些什麽?”

許攸見他問的不爽快,便戲謔道:“她呀,整日賴在我院裏,粘著阿景,東問西打聽,口口聲聲要找個如意郎君。唉,都老姑娘了,是該嫁人了……等阿景一走,她不知要怎麽孤單了。”

溫裕眼尾立了起來,擰著一枚斜伸過來的樹葉撕扯了兩下,言不由衷道:“還費什麽神去找,那清風樓裏不就有個現成的?”

他平日裏深沈穩重,何曾說過這種酸言酸語,許攸大感稀奇。他嘻嘻一笑,推波助瀾道:“溫兄說的是,我長姊是不愁嫁的。那個褚子期是閑散了些,也勉強算不錯。就是可惜了溫兄你,本以為長姊視你不同…嘖嘖…”

溫裕一記淩厲的眼刀逼視過來。許攸當下拐了個彎,“正好,許王妃今日特意囑咐我,邀你來參加後日新開齊王府的百花宴。聽說遍邀洛陽城裏的名門閨秀和才俊,就連我那些族裏憑空冒出的妹妹們都會來……”他突然湊近了刻意提醒,“可能是一場相親宴。”

溫裕擺擺手:“我不善飲酒,就不去了——”

許攸立即點點頭:“不去也好,去了也是招人不痛快。”

溫裕頓住:“她也去?”

許攸看傻子一樣:“廢話,長姊如母,齊王府以後靠她主持,自己府裏開宴,她能不去?”

溫裕深吸一口,不暢道:“我去看看吧,王妃誠邀,盛情難卻。”

許攸:“確實如此!”

齊王府是在舊楚王國邸的基礎上改建而來。沒錯,就是借勢王家想篡位的那位楚王。作為都城最有自然意趣的園林府苑,楚王府頗受文人名士的青睞。他們玄談玩世,賞花弄月。奈何一朝事發,鳥獸皆散。後被天子大筆一揮賞給了春風得意的齊王殿下。它規模不算太大,位於都城的西北郊,貴在精巧天然,得名趣林。

是日,風清雲舒,繁華似錦,賓客盈門。二進廳裏,許王妃高居主位,指揮著手下一群仆婦迎來送往,絕不肯讓許靈均沾染半點,美其名曰:憐其幼失尊長不通俗務,免為代勞。

許靈均明白她的居心,不過是向她示威,也向外人立威——誰才是許氏的女主人!不過,做個風月閑人本也正中靈均下懷。於是逢人進來恭賀,她也只笑盈盈的立在王妃一旁附和,絕不多言。眾人見此,對許王妃更是好一頓巴結“舐犢情深、親力親為”雲雲。

“見過王妃,恭賀齊王殿下喬遷之喜!”褚秀到時,一身天青色錦袍,笑容滿面,格外的騷包,仿佛那時酒樓剖白不曾受挫。許靈均意外:這人果然不愧是王庭獻的狗友,似他一般沒心沒肺。她遂平常地朝他點點頭,哪知他立時眼睛彎成一汪峨眉月,俏皮的朝她挑挑眉毛。

許靈均會意一笑,客氣邀他進廳:“子期先進去喝茶稍候,一會……”

“我就在這兒候著吧!”他打斷道,一個轉步跨到她身後,不顧眾人探詢的目光,笑意盈盈的傾首道:“這兒我只跟你熟。”

許王妃嘴邊浮起個陰陽的笑,貌似大度道:“太學肄業都多久了,同學的情誼還是難舍難離啊。”

“是啊,是啊”“難得啊”眾仆婦笑嘻嘻地附和。

許靈均寒涼的收起笑意,沒接話。

許王妃笑的更開,便繼續道:“人來的也差不多了,後邊不需費心,叔母都能應付。現下你就帶褚小郎君去參觀下園子,”她揮袖指指堵在門口的人群,“也好先招呼跟來的仆從們進去歇息。”

“謝王妃體諒!”褚秀倒是真心感激,“那就有勞縣主了!”他伸手自然的牽了許靈均衣袖的一角,預備偕同先行。

許靈均本想在此等著溫裕上門——鬧別扭歸鬧別扭,想念卻是真真的——但見褚秀對齊王府的園子如此熱衷,她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。

“有勞叔母。子期,這邊走。”

正說著,溫裕,蕭戎一行人簇擁而來,行在最前面的竟是許政。許靈均駐足靜候,心下詫異:此三人是如何走在一處?

細想這些日子,她突然驚覺,溫裕跟許政見面的次數確實過於密集。基本上每日溫裕都要過將軍府議事,聽候差遣,明明叔父的“小朝廷”已搬入了丞相府。直到剛才,她還認為他來將軍府是為了偶遇她,現在看來,也許並不是。

他跟許政?許靈均微微有些不安。又覺得自己太多心,他們三人跟許政一向面和心不和……也許只是恰巧遇在了一起吧。

“靈靈,咱們先行一步吧?”褚秀又扯她的袖角。

“等一下,我看……等等,你叫我什麽呢?”許靈均渾身不自在。

“靈靈,靈靈!”褚秀見成功吸引了她的註意力,便一疊聲的小聲叫。

“混小子,姐姐的小字也是你能叫的?!”她回身便要揪他的臉。褚秀便往廳後面躲。

“見過王妃,見過鄉主!”蕭戎的大嗓門在背後響起,“我等來遲了些,鄉主是等不及要先行離去?”

許靈均回頭,正對上溫裕那從容的眸子,眼尾淡淡的一抹,很是疏離。

“哪裏,我一直有等……”許靈均對著他開口,想解釋。

“我等見過王妃,聞華廈新成,恭賀齊王喬遷之喜。”溫裕轉頭向許王妃行禮。對許靈均的話視若無睹。

“好好好!你這孩子,都是自家人,叫王妃太生疏了,還叫姑母吧!”許王妃慈愛的合不攏嘴。

“裕不敢。”

“母親說的是,都是自家親戚,寬和不必如此拘謹。”許政在一旁隨聲附和。

“是,姑母。”

“齊王殿下人在何處,怎麽自己府上的宴會也不見人呢?”蕭戎插話。

“揚州那邊有些加急公務,攸兒處理完,片刻就來。到時你們再好好熱鬧一番。”許王妃笑回。

“是是,多謝王妃盛情邀請。”

一行人寒暄完,就進了二進門,入了主廳。四根朱紅的立柱,矗立兩邊,廳堂宏偉寬大,雕梁畫棟。堂中正上方一朱紅牌匾,卻只文雅地書寫了二字:趣林。兩側立柱上楹聯曰:漫步園林尋妙趣;暢游清溪覓新音。

許政見了,暗自冷笑:倒是一派游戲人間的情狀!

許靈均剛剛一句話只說了半句,另外半句生生斷在空氣裏,無人在意,好不尷尬。她臉上紅了紅,便默默進了主廳,選了主位右手邊的席案坐下。褚秀慢她一步也跟了過來,不顧她排斥的眼色,喜滋滋的跪在了旁邊。許政溫裕蕭戎則選了左邊的席位。眾人待許王妃坐定,才紛紛依次落座。

美味佳肴,瓊漿玉液。許王妃提酒道:“今日甚喜,一喜新宅吉祥如意,二喜花開貴客臨門,三喜九州泰雲長在。如此大喜之日,眾位當忘卻瑣務,浮生偷閑,一切俗禮不必計較,只需開懷暢飲,一醉方休!”

“一醉方休!”眾人舉杯回應,頃刻間喧嘩起來。

鶯歌燕舞,觥籌交錯。

許靈均時不時擡眸盯著對面瞪一眼,對面應酬不絕,貌似不經意,但回回都能接住,回以淡漠,或者舉杯隔空敬一下,竟還客客氣氣的。

“餵!”

“嗯?!”嘴邊猝不及防送來一筷子下酒菜。

“吃點東西,總瞪著眼睛作什麽?”褚秀戲謔道,一邊餵她還不忘用另一只手接在她下巴上,防止臟了衣服。

“你……唔……幹什麽嗯嗯……能不能安靜點!”許靈均無奈嚼下去,將面前的手扒拉到一邊,皺起眉瞪視他。

“還瞪,眼珠子快出來了。有你這麽待客的主人家?”褚秀輕笑著捏了下她的下巴,“笑一笑吧!”

“你!”許靈均一驚,還沒有誰敢當眾捏她下巴!她報覆似的迅速掐住他腰間一塊軟肉,暗戳戳低聲斥道:“你反了天了,調戲誰呢?”

褚秀瞬間疼出一身冷汗,趕緊告饒:“靈均兄,靈均姊姊饒命!再不敢了!”

許靈均撂了手,忍不住露出些小得意。小子,還治不了你!

褚秀趕緊捂了痛處離遠些。片刻,他臉上的表情愈加怪異,似痛似癢,不停的在座席上扭來扭去,許靈均都疑心他便秘。

她悄悄側過身:“你裝什麽?還疼?”

“沒,不疼”,褚秀聲音突然乖巧的不像話,“姊姊能不能帶我逛逛新王府的花園,這裏人多嘈雜,不如找個,別致的地方,嗯,喝喝茶。”

許靈均正瞥見許氏族裏不知名的姐姐妹妹圍著溫裕寒暄行禮。剛要離開,又好似記起了重要問題,趕忙湊回去冒昧發問,溫尚書始終彬彬有禮。笑盈盈你來我往,竟像有聊不完的話題。

她最近卻總覺得和他無話可說。既不好像以前一樣暧昧試探,也不好像同道者誇誇其談。他越來越像一個威嚴莫測的大家長,叫她遠不得,近不得。

他到底在想什麽?他願意跟誰共享?為什麽那個人不能是她?他還要將她支到江南去。如此遠隔重山,又如何兌現那扇中的“朝朝暮暮”?

她留下來還有什麽意義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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